青山有鹿

关于冷酷仙境中不常见的远山含黛与杀戮轮回中常见的形而上学

第二十二章  【吃糖就当哄孩子】

「怎么,饿了?」

许一霖先是听见一个绝不该在此听见的声音,而后就被人抱个满怀。

「心疼死老子了」

杜见锋小声说着,把许一霖紧紧搂住,因为还在作战中,许一霖没敢让自己失神太久,马上动了动身子,被被搂得更紧。

「让老子抱一会儿,前后都有人,没关系」

杜见锋抱了很久,两个人都开始胸闷气短,许一霖更甚,他开始眼冒金星,就又挣扎了一下,小声说:『不太舒服』

杜见锋这才松了手,却立刻抓住了许一霖的手腕:「跟老子走,前面有个出口」

许一霖放心的跟着杜见锋往前去,他的旅座不愧战场奇才,十几分钟就派了三四趟人,一面摸进隧道,一面击毙日军,一面还能找齐许一霖带走的人。他把自己放在找人的那趟小队里,终于在某个隧道的拐弯找到了险些被活活憋死的一队人马。许一霖还是经验太少,带人宁肯憋着也不开枪。杜见锋早就炸塌了前面被破坏得根本算不上直击要害的甬道。他是聪明人,也立刻明白了日军的构想,但和许一霖的犹疑不决不同,杜见锋之所以是野狗,就是因为他拥有抛开一切的勇气和拼死一搏的志气,既然想反包围,那干脆谁也别动窝,就这么在地底下打一场明面上绝对看不出来的生死战役,你要憋死我,我就先炸塌了你,这种真刀真枪直断后路的战术后来被拿来评判了许久。但现在没有人能评判对错,天知道杜见锋有多担惊受怕,他一路上根本没看见几具日军的尸骸,因为许一霖除了制造黑暗之外没能在黑暗里埋入血腥,他担心自己来得太晚,许一霖已经死了,又怕许一霖战斗经验缺乏,已经成了战俘。

好在是赶上了。

杜见锋在心里默默舒口气,拉着人往出口走。说是出口,其实只是按照在地下隧道的构造来叫它「出口」,实际上也是一个入口。许一霖他们在外围转悠许久,火花闪电,却始终没能摸进隧道深处。日军大概也等得着急,恨不能派出几个人指指路,好在杜见锋比日军还急,直接叫人地下爆破,小型手雷在地下炸出烟尘的同时也炸出了通往核心的缺口,如果杜见锋判断正确,日军地下蚁巢的中心实际上是在阵地的旁侧——这帮日军也是相当聪明的,让有用的人远离地理中心,必要的时候从旁侧上到地面,还能很快撤离。重中之重无非就是一群瞎摸乱碰的中国军人,避开了这个重点,其余的什么都好办。

许一霖跟着杜见锋,慢慢觉得安下心来,总归有了这么个战斗经验丰富的人,至少保命是足够了,保住了命,就能畅想些遥远的东西,比如活下去的希望或者更远些的未来。越是到了生死关头,人越想多想想以后的事,甚至想如果现在不死还能赶上明天的早饭。人就是这样,当你并不发自内心的求死的时候,每一分钟都变得珍贵起来,每一口气都舍不得喘也舍不得不喘,我们叫这种小心翼翼的活着为「求生欲」,离死亡越近,求生欲就越大,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说的就是当求生欲达到顶峰而现实又没有让人失望,真的能活下来之后,人们发自内心的干劲十足而生出来的感慨。

 

杜见锋的战术还算有效,前面的人已经把日军打扫的差不多,一路上能看见自己人在收拾日军的尸体。即便是冬天,尸体也是要尽快焚烧的,以避免腐败之后带来的细菌和疾病。人们抬着尸体,沉默地从一个甬道抬到另一个甬道,再上到地面。前面探路的人跟杜见锋汇报,说是日军八成已经撤走,但阵地啃下来了。杜见锋不肯放松,还是嘱咐不要掉以轻心,以免在不知道的地方被打了黑枪。前面正在说着,就看见两个人抬出尸体来,尸体被一前一后的架着,腹部便深深地凹陷下去,像一只蜷缩的虾米。

杜见锋眼看着尸体被抬走,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了子弹出膛的脆响。

他几乎是瞬间就跪在地上,膝盖狠狠撞上土石,脱了力。许一霖早就给那具没死透的尸体补了枪,现在它已经是完完整整的尸体了。但杜见锋的右腿却不住的涌出鲜血。

『杜见锋!』许一霖几乎是扑到对方的身上,又上下摸索,『你哪里受伤了?!』

「腿上…嘶….」杜见锋疼得倒抽凉气,却还是安慰:「打穿啦,没事儿,汪淇通在前面,叫他过来给老子包扎」

许一霖马上架起杜见锋的手臂,已经有人跑着去叫军医,前面有间弹药室,已经清理干净,只剩下一张桌子和两把折叠椅。许一霖架着杜见锋,和跑过来的汪淇通合力把人放在长条桌上,好在弹药室里有照明设备,汪淇通剪开杜见锋的裤腿,仔细看了看,松了口气。

「贯穿伤,子弹擦着骨头过去的,打一针消炎,再包扎,没有大碍」

许一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却还是紧皱着眉头,明明守着那么近,却依旧被打了黑枪。他想起以前自己遇到的那个没死透的日军,心里恨得咬牙。杜见锋靠坐着,看汪淇通拿了酒精给伤口消毒,便伸出手。

「老子疼死了,你还离老子那么远!」

『我去外面守着旅座!』许一霖极为自责,连头都不抬,从守门的兵手里端了枪就要走。

「一霖留下,其余的给老子探路去!都围着老子,是没见过贯穿伤吗!」

守着门或刚才一起进了弹药室的几个兵这才退出去,许一霖留下,蹭到杜见锋身边。

『我阵前失惊,没保护好旅座,请旅座处分!』

「你小子当上了副官,到跟陈黏米一样动不动就直着脖子喊」杜见锋苍白着脸,汪淇通已经给他打完了消炎针,正对着白炽灯缝合伤口,他失去血色的脸上冒出因为疼痛而涌出的冷汗,但他还是微笑着,用许一霖所熟悉的、温和的声音说:「你来给老子抱一下,别离得那么远」

许一霖只得伸出手,揽了杜见锋的头,他的头发已经被冷汗浸湿,攥的紧紧的拳头也轻微地颤抖着,许一霖抱他抱得更紧了些,杜见锋的声音从他的怀中低沉的传出:「挺疼」

许一霖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是从口袋里掏了糖果出来。

『见锋』他举着糖果,迎上在他怀中抬起头,像个大孩子一般无辜却又期待的目光。

『来』

他把糖果塞进还等着他说话的大孩子嘴里,然后伸出手指揪了揪他的鼻尖。

『你乖』

「许一霖你他妈把老子当毛孩子哄!」杜见锋极力装作恼羞成怒的样子,但他含着糖果的嘴巴却微微翘起,他佯装愤怒的眼睛写满了愉悦。

「旅座!」

打破气氛的一声吼,是先遣小队的人。

「说!」

「补充兵力已与我方汇合!日军已撤离!缴获七五山炮、九二步炮各三门,缴获基准弹药三!一队已抵达环形阵地中心,二队抵达一防外围,正在搜山;日军重炮已自毁,是否继续展开包围式攻击!」

杜见锋用牙齿咬咬糖块,拍了拍许一霖的手:

「给你十分钟,给老子统计出物资清单,能否完成?」

『能!』

「那就快去!」

许一霖学着以前死去陈副官的样子行了个持枪礼,又顽皮的微笑,『乖乖,等着老子回来给你吃糖!』

「你小子!」杜见锋抬起手要打他,却被躲开了。

 

许一霖跟着先前汇报的分队长到几箱物资前,提着汽灯。

浓烟和热浪,仿佛是瞬间就向他袭来,措手不及。

「许副官!烟雾弹!」分队长在辛辣呛人的浓烟中拼命抓了许一霖的胳膊,浓烟在甬道中以惊人的速度弥漫,一片灰白。

许一霖挣脱了分队长的手臂,玩了命的跑回十分钟前和杜见锋道别的弹药室。

汪淇通躺在地上,气管被割裂的地方涌着血液和气泡,他死前一定是不甘心的,因为他给自己准备了五个字的遗嘱,从参军准备到作战,迎来死亡的时候却没人听他念叨。

原本守门的两三个兵也不见了踪影,许一霖从未觉得自己的心脏可以跳动得如此仓皇。

他跑出门,揪住迎面而来,被浓烟呛得流泪不止的分队长。

『杜见锋呢?!』

分队长用咳嗽和大口的粗喘回避了他的疑问。

『老子他妈在问你!杜见锋呢!杜见锋呢!杜见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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