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有鹿

为往圣继绝学 【凌李·校园】

第十章

 

烧烤摊的小老板正猫着腰收拾签子,远远飞着跑过来个人,跑得太急,一个猛子撞在小老板身上,把一米六几的小老板撞得脑袋顶上抽风口,烤肉的浓烟扑一脸。

小老板一边咳嗽一边手脚乱挥,抹一把脸,看着眼前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高中生。

不打不相识,这是上回拍塌了老子饭桌的那两个!小老板脚底生根,拉开架势,龙腾虎跃。

「做撒?」

撞人的那个挠挠头:「对不起对不起,那啥,老板你这还卖烤串吗?」

小老板收了架势,又抹一把脸:「卖咯」

「那行!给我们来十个鸡翅十个羊肉十个板筋!一盘拍黄瓜一盘煮花生再来一盆疙瘩汤!」点菜的这位一边满脸是笑一边推着另一个往空桌子走,小老板地主之谊,俩人坐定了就端上茶水茶杯,临走前小老板不太放心,到底嘱咐了一句:「桌子五十啊」

「放心放心!」点菜少年使劲点头,「我们都吸取经验教训了」

小老板去后面烤串做汤,李熏然涮涮茶杯,把涮过的水泼进花坛里,又给坐在对面的凌远倒了满杯。

「哥,喝点热的暖暖,你穿太少」他把茶杯端起来,好烫!李熏然差点一反手扔了杯子,好在凌远赶紧接了,咣当一声扔在桌子上——真是烫。

「下回别倒这么满,这种杯子没有把儿,只能…..」凌远还要说,看见小学弟呼呼吹手指头,赶快拉着凳子过去,「烫啦?」他把李熏然的手捧在手里:「烫哪儿了?」

「没烫,就是疼了一下」李熏然挺不好意思,凌远挪着凳子又坐回去,看着他家小王子的眼睛盯着自己裤兜看。

「看什么?」凌远面不改色。

「接了吧,闪了快十回了」李熏然不抬头:「估计是你爸你妈,哥,接了吧」

凌远敲敲桌子,叹了口气,到底从兜里拿出了一闪一闪的手机。

果然是凌父的电话,还能听见妈妈的哭,凌远不怪他们,真的不怪,听见妈妈哭他也伤心。凌母对他不是不好,他以前生了病凌母也是跑前跑后的照顾,这些都不是假的,但隔着一层血缘就是隔了千万里,他十七八的年纪,这个道理已经懂了。他真的不怪她,这么跑出来是因为他自己心里难受,这份难受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拖累了别人。

“拖累”这个词从古至今都代表一种矛盾,一种通俗来讲的你情我愿。假如不涉及你情我愿这种主观因素,则“拖累”的存在性根本就不可能构成。凌远的家庭中,“拖累”的主要原因出自于他父亲的无私付出和他母亲的斤斤计较,这是两种原则上相悖的观念,而这种相悖的观念直接造成了对这位养子精神世界的建立。凌远从懂事开始就擅长察言观色,这是多年来母亲给他一种“施舍”的错觉造成的;凌远还擅长捕捉人心,挖掘一个人本质上最感兴趣的东西进而迎合,这则是父亲多年来给他“亲情”的错觉而造成的。当施舍和亲情相互碰撞,简单的家庭关系就会被升级成各种各样天马行空的矛盾,例如饮食上的矛盾、生活习惯上的矛盾和言语之间的矛盾。假如为人父母的两位大人能在矛盾纷扰中拿出时间反思各自的做法对这位养子精神世界的影响,凌远会活得比现在更加轻松;为人父母者一味的制造困难再避开困难的本质去逐个击破环绕着主要矛盾而生的次要矛盾,这种家庭想要真正意义上的和睦完全是不可能的。这个道理凌远在十六岁那年顿悟,顿悟之后他就把自己相当自然的放在了一个“家庭拖累者”的位置上,为了这个位置他头疼欲裂、精神萎靡,善于察言观色和捕捉人心的技能让他尽力在这对父母面前榨干自己,以此来换取“拖累者”的家庭生存权,可令人难过的是,凌母不吃这一套,凌父又过于吃这一套,这便又是一种新的矛盾产生,可以说在凌远十八年的生命中,他所面对的一切问题,几乎都不是遵照自然规律而产生的问题,而是根据主观意识产生的问题。

这种完全无法用当局者思维来解决的家庭症结让凌远苦恼了若干年,虚弱了若干年,直到他碰上李熏然这种看上去大大咧咧、实际心细如发的乐观少年之后,他的痛苦才得以减轻。而他之所以认为李熏然应该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小王子”,无外乎是因为李熏然带给他前所未有关于“正常生活”的体验,这种体验把一个生生榨干自己的高岭之花拉回了烟火尘世,驼铃声声慢,孤烟入九天,凌远内心深处对于“爱和被爱”的压抑被驼铃声唤醒,他人格上多年的付出所造成的自怨自艾让他在渴求“爱”的同时又生出了强烈的独占欲,每每面对李熏然,他的内心被这种独占的熊熊大火蚕食,他甚至觉得连时间都应该为他们二人停滞,他需要得到的是每分每秒的李熏然,而不是分分秒秒的李熏然。

当然这种心情,作为当事人的李熏然是不可能知道的,他正在奋力地翻拌拍黄瓜上的芝麻酱,木质筷子在汁水淋漓的凉菜中迅速疲软,稍微一咬就能留下清晰的牙印。

李熏然一边盯着凌远打电话一边跟他对口型,大意就是俩人外面吃东西,让家长别着急。凌远看他挤眉弄眼一脸滑稽,便捂着话筒跟凌父说了几句,那边放下心,两头各自挂了电话。

「怎么说?」小骆驼吧唧吧唧嚼黄瓜,小老板又给续了一壶茶。

「让我注意点儿胃,别吃凉的」凌远掰开木筷子,电灯底下来回搓搓,掉下许许多多木屑。

「待会儿疙瘩汤来了你多吃点,那个暖和的」李熏然又倒了杯热茶给凌远:「你爸让你几点回去?」

「你想让我几点回去?」凌远接了茶,把黄瓜块放进热水里涮,这种吃法让李熏然咋舌,他甚至忘了接话,直直地盯着凌远的筷子,倒要看看这个人是不是能把涮温了的菜放进嘴里。

凌远自己玩儿够了,把菜塞进嘴里,嚼了嚼,又撕了一截卫生纸吐出来。

「难吃」他面无表情:「下回不这么弄了」

小骆驼摇着驼铃,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身子一抖一抖,连烤肉架上腾起的炊烟都跟着乱晃,电灯泡二十五瓦的光芒让他的脸明暗有致,秋天晚上不算热闹的露天烧烤摊里,李熏然深邃的眉眼漂亮得像一幅画。

什么高三的年级第一大班长,会拉圆舞曲的小天才,南市数学竞赛冠军,这堆乱七八糟、他李熏然一辈子也拿不到的头衔像是微不足道的装饰品,在这夜色之下滚滚浓烟的烤肉摊子前,这位满身光环的优等生不也是个挺会胡闹的高中生吗?

疙瘩汤和烤串齐刷刷地送上来,小老板又拿过来两副勺子配碗。

李熏然笑得肚子疼,举着两个鸡翅平复呼吸,凌远盛了两碗疙瘩汤,一碗自己低头喝,一碗他放在手边,拿着勺子抄底翻弄,滚烫的热气带着熟透的西红柿葱花味,飘散在一米见方小桌子围起来的天地里。

「熏然」他喝了两口,胃里暖和极了,胃里暖和了才能吃东西,凌远也挑了个鸡翅攥在手里。

「做撒?」小骆驼走南闯北,小老板的一口方言他马上就活学活用。

「我跟我爸说晚上不回去了,」凌远的脸颊蹭上烤翅的油,光光亮亮的:「我住你们家」

「撒??」小骆驼脖子一梗,半块鸡肉吞不下吐不出,急得他脑袋冒火。

「怎么了?」凌远不明白小骆驼怎么又来来回回捶胸口,他慢悠悠地解释:「我妈血压高犯了,这会儿吃了药可能都睡了,我一回去又要把她折腾起来,还不如干脆明天回去,我跟我爸说了和你在一起,我爸说可以」

小骆驼听着凌远娓娓道来,心里早就炸出来一朵核爆蘑菇云,住他家?行!太行了!他此时此刻十分想鼓掌欢庆,顺便再给自己老爸打个电话,跟他说你儿子迎来了一次春天,可惜不争气的喉咙里卡着半块倒霉的鸡肉,小骆驼浑身驼铃乱抖,食管反流。

凌远眼睁睁地看着李熏然又吐了一地,还是在他故作冷静、伪装洒脱地说完“今晚借宿你家”之后。

他怎么回事?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小王子?我的王子一看见我就吐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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