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有鹿

【杜霖校园AU】大龄青年

第四章

 

劳动节说来就来。

自从上次两个人结下了梁子,杜见锋跟许一霖又是俩礼拜没说话。乔翠云看着闹了矛盾在饭桌上争争抢抢的俩孩子,心里一叹。

这年头啊,孩子都是家里的宝,许一霖就不说了,人家玉新从来也没想着要过二的三的,专心奉献老许家千顷地里的一棵苗,可杜见锋呢?比人家大了好几个月,都不知道让让小的。

要是家里原本就有个老二老三,说不定自己这个唏哩呼噜吃一盆的儿子就能学会孔融让梨了。

学不会孔融让梨的儿子一筷子夹走许一霖碗里的酱牛肉。

『还我!』小鸡子不干了。

「咽了已经。」牛肉大葱吧唧吧唧嚼得欢,还喝了口粥助威。

「一霖甭理他!吃这个,阿姨给夹块筋头巴脑的。」乔翠云剜了一眼亲儿子,给许一霖夹肉。

杜见锋让他妈一瞪,不敢再张狂了,肉不抢了就抢菜吃吧!他伸手一捉,把半盘子炒芹菜拨到碗里。

吓唬谁呢?吃呗!许一霖非常嗤之以鼻,反正老子是吃着肉了!

乔翠云看着俩孩子你瞪我一眼我斜你一下,懒得管了。

杜谷夫解完大手从门外进来。今儿是礼拜六,老杜家礼拜六的晚饭向来丰盛,乔翠云做了烙饼摊鸡蛋、粥、炒芹菜和酱牛肉。

这里头酱牛肉是重头戏,杜谷夫下了中班去月盛斋赶着买下午四点一刻那锅新鲜的,小薄片儿连着筋,夹起来在灯底下能透光。

杜谷夫一边砸吧嘴一边在三屉柜里找酒盅,他吃好的之前都习惯清清肚子里的“存货”,清完了存货连带着对晚饭有种更上一层楼的期待,然而等上了桌才发现今晚的期待也就只能是期待:

肉没了,菜也快没了。

乔翠云站起来给他使眼色,杜谷夫探着脑袋一瞧,俩孩子正一人卷着一张烙饼对着啃,跟比赛似的。

 

晚上吃多了,到了夜间就撑。时近五月,北京也一天天热起来。杜家一间房,现在住四口人,进入慢慢热起来的五月份就显出和往年不一样的热闹。老两口住前厅,挨着门,夜里从门缝能漏进来几丝风,到不热;可挨着棉布帘子睡觉的许一霖就难受了,门帘隔开了原本就稀少的凉风,加上晚上积食,他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烫。

穷人家的夜里安安静静,连老猫上房抓耗子的声音都极度清晰。甲十排是大杂院,十几户都在一个院儿里住,公用三个水龙头和一个电表,水电费按人头均摊。这种贫穷、市井、嘈杂的院子没有人开展夜生活,到了十点多家家锁门闭户,夜里宁静得像一汪深流的水。

许一霖翻个身,棉帘子里面,杜见锋的床靠着墙,那面墙上有个小小的天窗。

没开。

许一霖捶胸顿足,牛肉大葱扎在墙根里睡得昏天黑地,一阵一阵呼噜声从枕头和墙的空隙里传来。

许一霖悄悄下地,走两步到了杜见锋的床边,抬脚踹踹。

睡得这叫个香啊,连动也不动一下,让人宰了估计也就那么安详的过去了吧。

许一霖抬眼看看天窗,校正一下位置,踩上了杜见锋的木板床。

一直到许一霖完全打开那扇小破窗户,杜见锋始终缩在被窝里抬眼看他,还不忘继续打呼噜。

这小子是不是有病?大半夜要跳窗户?我们家外头也不是护城河啊?杜见锋要被烦死了,他也吃多了,烙饼摊鸡蛋压在胃里让他身上作烧,只有贴紧墙根才能换来一点儿阴凉,小鸡子刚才一顿踹,让本来就没睡熟的自己一下清醒个十成十。

要跳窗户的小鸡子被夜里凉丝丝的小风一吹简直身心俱爽,晚上因为吃多了而食重发烫的身子也随着一阵清新凉爽的空气变得异常舒服。

小鸡子咧开嘴,对着夜空里眨着眼睛的星星、弯着嘴巴的月亮和房上卧着的老猫嘻嘻地笑。

空气是一汪温柔,它的吐息安抚着膝盖*。五月份的月亮只有那么一小牙,小月牙的光辉淡淡的,比八月十五的大满月要柔和几百倍,柔和几百倍的月光洒在小鸡子的身上,在东风吹过星辰的夜晚,杜见锋眯着眼睛,看见一道白月光被天窗破旧的四棱框分成一个田字,又被一双手合成了一面莹亮亮的镜子。

 

孙马车发现自己的发小儿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第一个重大改变是发小儿似乎不怎么刻意欺负那个新来的小南方了。

“小南方”是孙马车偷偷给许一霖起的外号,他知道杜见锋叫人“小鸡子”,但那只是跟杜见锋自己相比,许一霖看上去更瘦些罢了。孙马车比杜见锋矮了一大截,许一霖比杜见锋矮了一小截,这种时候他也跟着叫人小鸡子就显得自不量力,毕竟身量还没人家高。孙马车在心里对自己和许一霖的身高做了个友情评估,反复推敲之后,觉得还是叫人家“小南方”比较合理。

小南方其实是个好人,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做值日的时候不偷奸耍滑,扫操场也是一板一眼,偶尔还帮着女生抬抬桌子搬搬椅子,是副热心肠。

所以偶尔孙马车看见杜见锋欺负小南方,要搁往常他们这对哼哈二将肯定是一起下手欺负了,但到了许一霖这里,他就帮着说几句囫囵话解围。

但是最近,这位两边做好人的正义男同学突然发现,自己的发小儿越来越不欺负人了!

不光不欺负,好像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变故。比如他们三中没食堂,中午都是带饭,工薪阶层的孩子午饭都是素的,菜色也都是小菜场一块钱一堆撮回来的。极个别的赶上家里今天发财,买个五块钱的炸鸡腿偷偷摸摸啃,啃完了把骨头嘬嘬装没事人。这样的普通学生里当然也包括父母都是工人阶级的杜见锋和借住在他们家的许一霖,只是毕竟杜家只有一个儿子,挑费不大,许一霖每个月的伙食费也算中上水平,所以乔翠云给两个孩子准备的午餐里,有时候就搭着两块熏鱼,或者几片小肚。中午大伙儿坐在位子上吃饭,孙马车抱着饭盒找杜见锋碰头,小南方守在三八线另一边吃得警惕,就这样杜见锋还经常说夹走人家的肉就夹走,非常没有脸皮。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杜见锋也知道老老实实吃饭了,一顿饭下来不带强取豪夺的,吃完了打个饱嗝就下楼踢球抽烟打扑克,小南方落得个踏实,就趁着中午趴桌子睡觉,或者听听校园广播。

再一说广播,前阵子班里有人带了个小半导体,中午几个人就凑着听说书,人民广播电台正播夜幕下的哈尔滨,东北抗战的故事听得大伙儿津津有味。许一霖中午凑着一起听,听完了不过瘾,还想听晚上八点的重播,可惜老杜家的收音机晚上八点是杜谷夫听戏时间,雷打不动,杜见锋就也不知道跑哪里转悠了几天,买了本原著小说塞给了许一霖。

「老子那是嫌他烦,一个破小说,听得眼大眼小的,不嫌丢人!」杜见锋这么解释给孙马车,还说那本小说他早就看完了:「其实写的一般,也就那种小鸡子当宝贝了,解大手也蹲着看,出息!」

他有没有出息不知道,你可是变了不少啊。孙马车没好意思点破发小儿,只是哼哼哈哈地拍着杜见锋的肩膀,唱了一首野百合也有春天。

春天?

杜见锋不知道野百合有没有春天,反正北京是彻底进入了春天。过完今年的九月他就该十七了,他也有一个梦想,少年多数都有梦想,他觉得他的梦想特别实用。春天的北京花红柳绿,燕子衔泥;平安大街的国槐连成一排,蓊郁如盖的枝丫间探出白色的花苞;它们等待着六月温热的太阳和南来的微雨,等待着在暑气微醺的初夏开出一树的槐花,然后看着那个每年都来捡槐花的小男孩今年又来,这些国槐面对着平安大街的日出日落,把一个小孩子看成了少年。

 

*出自:【英】济慈《致爱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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