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有鹿

清光长送人归去

第一章

那一年的冬日实在是寥落而伤心的。起先是明台远走,去了北平便要换身份,如若无特殊情况,内战结束之前是不得再与明氏有什么关联了。而后便是明楼去南京赴任要职,阿诚却要留下——调令函上没有写要带上他,想必也是怕明楼带去心腹不好监视才这样打算的。阿诚留在上海,接任了抗战后上海经济司的司长之职;他的入职函上写得鼓舞人心:是提拔,且是破格之提拔,洋洋洒洒数百字,历数着明诚秘书昔日抗战时的机警过人与谨慎小心,足以让人立时三刻热血沸腾,恍惚以为这样时代,真的还有只凭运气便可平步青云的好事。然而这个职务外人看是肥差——毕竟是手握经济大权的——却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看得清楚,这样职务不过是找个战后恢复经济的替死鬼罢了。抗战时候消耗的储备,国民的口粮,禄蠹蛀出来的亏空,皆要由这样职位上的人一点点的补齐;又不敢惹了上海原本的经济命脉们,还需打点黑市,更是要想办法给那些垄断产业的经济集团一些面子,力劝他们不要抬了物价,以免原本就艰难的百姓连生活必需品都买不得。

 于是集合开会的时候,各路过来的人都是会哭的孩子,眼睛瞪一瞪,先礼后兵。告诉你现下大家都穷,一天开饭的伙食费都是百来块,度日艰难,不开市就一家子挨饿,要当倒卧;然后就丧声丧气的威胁,上海的漕运要停?好的好的,那我便停个一百日,算是给亡魂守了国丧,明司长前脚批了条子,后脚我就把货都卸了,大船小船堵一堵,劳工都打发回家——到时候明司长的电话,怕是要被巡警厅打爆了——那也没办法,劳工也是要吃饭的,漕运停了,不打家劫舍吃什么?你们说是不是?在座的就笑起来,皆是祥和宁静的笑脸,眼睛都直直盯着司长,看那位年轻司长抿得紧紧的嘴唇。会议桌烟雾缭绕,人人的口中都要伸出一节恶毒的芽苞,顺着烟丝彼此纠缠攀附,最后流出浊臭乌浓的黑汤。明司长便常常要被这样黑汤弄得头晕脑胀,心中暗叹自家大哥那虚与委蛇的手段委实高明,而自己尚需要磨砺。他与人周旋一整天,晚间下班便形容懒怠。总是要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躺一阵才有力气回家。经济司配的司机先生是南京派来的人,脾气有些燥,明司长这边躺个一时半刻,司机先生便要把电话打进来,哇啦哇啦一阵催促。他以前给美国人开车,颇会说几句骂人的洋文,语速又飞快。明司长自楼上下来,总能听得司机先生用上海话夹着英语小声嘟囔。有一次阿诚站在暗处细听,才听懂这几句,总归是嫌他慢,耽误了司机先生寻花觅柳的夜生活。因着是南京的人,一举一动也都最终要落在南京眼里。阿诚很是小心的对付这位司机。他也知这位司机的身份怕不仅仅是过来监视他的暗线,也许也还顺带着与明楼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于是他便更是小心,又要拿钱添补他,又不能给得太过像是要收买。好在那个司机在上海有房妻室,便没提出要住在明家。他每日送明司长到公馆门口,就把公车开回自家,等第二日上班再来公馆接他。

 阿诚回家,也不过是走回个空壳子里。家里人来来去去,最后只剩了他一人。昔日的下女阿香嫁了人,夫家开着两间铺子,便不再出来做工了。她是明诚送着出嫁的,那年月已经不兴花轿,而兴汽车了。出嫁那日,阿香穿着水红绣彩凤的夹袄,红绸缀红纱的长裙,自明公馆走出;夫家租来的汽车已经停在公馆外面了。这里是富人区,那些市井的亲朋都不得进,只先开进汽车来接新娘子,等车开回了平民区才能像真的娶亲一样热闹。阿诚走在前头,帮阿香把两个红皮箱子放进夫家的车里,又自口袋中掏出他给包得厚厚一封红包。阿香手臂上挽着一个提花包袱,里面是当年大小姐给预备的细软嫁妆。她上了车,便回头望着。明家大宅富丽如昔,却再没了人气了。租来的车子有些老旧,喷出浊浓的尾烟。阿诚对着她挥挥手,却在一片烟尘中看不清楚。下女从东家家里出嫁,对东家是不敬的。然而阿诚却没舍得让阿香早一日去住姑婆家,只说现在不讲究那些封建,他愿意送阿香嫁人。阿香临走之前给他找了个做饭打扫的老妈子,又细细交待了明家人对饮食的好恶。出嫁前一晚,阿香许诺着等明家再凑齐那日,她是要回来接着做工的。阿诚听了便笑笑,只说到时候阿香怕是已经绿叶成荫了。话一出口,似乎更是悲伤了,于是二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隔了很久,阿香才说:「那也没关系,等真有了那么一日,大小姐、大少爷都回来了,我一定要回来做工的」

==未完待续==

这个会写的比较慢...中长篇

因为脑力不够,故而不会有阴谋与谍战的情节

但也和先前七物的日常有所区分,是会有一条简单地剧情线在故事里

悲剧还是喜剧,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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