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有鹿

关于冷酷仙境中不常见的远山含黛与杀戮轮回中常见的形而上学

 第十九章  【多吃干粮少吃糖】

 

该要到打仗的时候,总归是要打的。

这句话是杜见锋在上飞机之前伏在许一霖耳畔说的。

上峰动了真格,战术一套接着一套。主役,预备役,佯攻,侧翼防护,环形包抄,主攻,主攻撤退路线,侧翼火力掩护,重火力支援,空中支援,医护兵,运输独立连。能来的不能来的全都算上,编进一个201的火力旅,以及配合作战的师团。战术以包抄为主,主攻任务交给杜见锋布置,设防和掩护以配合主攻为目的。几十架飞机从头顶飞过,201旅排除文职和重型炮手,其余的全都上了飞机。

许一霖没有坐过飞机,只觉得钻进了一只铁皮巨筒。为了输送火力,机舱里只有四个座位,让杜见锋,许一霖,侧翼掩护的两个团长坐着。副机长是中国人,拿着两个玉米罐头出来,扔给杜见锋和一个团长:「吃吧,加个餐」

杜见锋把罐头直接递给了许一霖,后者没动,只是就着递过来的动作握在手里摩挲。边上的两个团长已经开始分吃一罐玉米了,杜见锋看看身边的人还在跟罐头盒较劲,便握住了许一霖的手。

「吃吧,要不下一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没有热饭,全是干粮」

『不吃』许一霖摇头,飞机巨大的轰鸣和强烈的高空不适让许一霖多一句话都不想说。他把罐头塞回杜见锋手里,自己伸手摸着配枪,还是那只勃朗宁,弹夹装满,他身上还同时辎重了手雷、手榴弹和两把军刺。成为副官后不用操机枪,但首要的任务是保护旅长安全,许一霖小心翼翼,他没和杜见锋说,自己卸了干粮包,转而装了弹夹若干,虽然不能空着肚子打仗,但许一霖原本也吃得不多,他带着那盒外国糖,如果按照杜见锋的计划,他们两天就能结束这场作战,而糖块他至少能吃三天。这样的置换是合理的,他把干粮包拆散分给别人,自己只在上飞机前喝了几口糖浆。

「那我吃」杜见锋立刻打开罐头,一罐油脂十足的黄油玉米。飞机不是拿来给他们旅行的,而是运输兵力,仅二十分钟就要落地到日军的一防和二防之间。前方的轰炸机已经开道,后面运输机紧随其后,参与先锋作战的兵力全在这架和后面两架飞机上。杜见锋知道时间宝贵,下了飞机就是直面生死,他没有耐心更没有余暇整理许一霖的情绪。他打开了罐头,用罐头盖上的凹槽铲了一勺玉米,强硬的塞进许一霖口中。

「给老子吃了!」他在轰鸣的飞机上尽量吼出一句不至于惊动他人的命令,许一霖被塞了一嘴,只能嚼几下咽了,杜见锋趁他嚼东西的时候自己也铲了一勺送进嘴里,未等许一霖咽干净,下一勺马上又塞进口中。

两个人如同置气一般的分吃着一罐玉米,这点热量足够下飞机后三到五个小时的作战。而作战初期的体力是极为宝贵的,这也关系着之后的作战部署和计划执行。许一霖抹抹嘴巴,厚重的黄油让他嘴唇油润。杜见锋把吃空的罐头盒放在腿上,揪着许一霖的衣领,把还在擦着油嘴的人拽得贴近自己。

「许一霖,你小子耍什么花样老子心里全知道,军务当头,老子懒得管你!」他往四下望了一眼,对面的两个团长看见旅座扫过来的目光慌忙低头,杜见锋照旧拧着许一霖的领子,咬牙切齿:「老子保证作战两天结束,你他妈不吃东西,到时候老子看你剩几条命活着回去!」

『你…!』许一霖看着杜见锋,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伸手摸自己装满弹夹的干粮包。

「老子给你换回来了,下回还敢在老子眼睛前头耍花样,老子保证….」杜见锋突然咬一口许一霖的耳垂,呼出的热气吹进他的耳道,化成一阵低沉的挑逗:「老子保证让你坐都坐不稳」

 

飞机上短暂温存,飞机下就是枪林弹雨。许一霖下了飞机后立刻被夜色包裹。这是冬夜南部山区的凌晨三点,开道轰炸机投放的集束手榴弹用于炸塌日军擅长制造的真伪碉堡和沙土掩体,以及那些战壕中横七竖八哼着远川谣的日本人。夜袭的目的也仅仅是为了天亮包抄时的火力不用分散对付那些没来得及换下去睡觉的日军。杜见锋所带的夜袭兵力是作战主攻,如果轰炸起效,天亮之前能解决半数的日军,那这次作战就是成功的。飞机降落在日军第二防线,这里多数是文职军人和轻型炮,后勤补给和医护人员。最主要的,这里的人比一防的人更能抚慰自己的生物钟,他们遵循天明而作,日落而息,黎明时分,这群二防的日军也许还在睡梦中就坠入了死亡。

没有人说话,连咳嗽都没有。夜间剧烈的轰炸在炸毁目标的同时也叫醒了地底沉睡的恶鬼。飞机上的夜袭人员迅速整队,出发,而运输机则要在先头轰炸机的二次掩护下迅速返航,以免被反应过来的日军重炮击落。一切都繁密,无声,沉默中蔓延着生死抉择。杜见锋紧紧握了一下许一霖的手,又松开,带着自己钦点的先锋兵力潜进了夜色。

战斗中副官不该和长官分头行动,但许一霖的确没有过多的战斗经验。在亲手打死的日军都能排成半个团的杜见锋眼中,许一霖这种放在哪里都不放心的角色是对不能带在身边让自己分神的。于是他把许一霖编进第一队夜袭军作战半小时后开展持续作战和辅助夜袭的第二小队。这样对谁都好,旅座可以在阵前大展拳脚,痛杀日寇,还可以顺便为许一霖解决麻烦,日军驻守一防的是两个师团,一防一旦突破,解决二防和三防只是时间问题。重中之重永远是火力弹药充足的第一防线。许一霖跟着飞机上见过的一位团长,身后是李清江和阵地上的其他人,第二小队隐蔽在第一队消失的树林里。李清江小声的祷告,许一霖隐蔽在他身边,很想提醒他不要出声。

李清江根本没有发出声音,他只是用含糊的喉音吞吐着类似祷告的气息,这种气息如果不是熟知的人,会以为李清江只是害了感冒。他一直在默背耶利米哀歌,这是他最熟悉也最热爱的圣经部分。他现在没有余暇去领会海德格尔,他只想摘下一片树叶,然后亲吻着上面的甘露。许一霖就着天光看表,二十分钟了,前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让他不禁以为这次作战已经失败。他的手有些颤抖,便死死握住腰间的勃朗宁,想象着杜见锋握住他的时候那只温暖粗糙的手掌。

「走了走了,上,散开!」第二小队的队长——飞机上吃玉米罐头的团长轻轻吆喝着,许一霖回神,他并没有看见约定好的信号,但队长说可以上了,那就是可以了,他也巴不得此刻立即冲到阵前,保护长官。队长带着这一队的三十多人摸进夜色,作战靴踩在隔岸软烂的树叶上,发出沉滞的窸窣。

集合,散开,再集合。随飞机而来的数百人就这样分分合合的潜入日军。这里还是平地,再往前就是战壕,兵坑。在军事理论上日军更习惯严谨的照搬书本,每一道工事都一丝不苟的修筑,战壕或许都能挖成一样大小。而杜见锋需要的是把这种近乎执拗的整齐拆散,再一一扼杀,故而他提出分批且独立的摸进日军阵地,最后也像书上所说,连点成线,化零为整;杜见锋占着先机,他的化零为整已经逆转了战局,化整为零的日军全灭,化零为整的党军全胜,他所要求的计划也正是如此简单,但实践起来却极为困难,也需要消耗大量的勇气和体力。

许一霖独自往前摸着,他们分散作战,见人就杀,不能集体行动以免暴露。他已经闻到了血液的腥味和肚肠被捣烂时刺鼻的臭气。这种味道扑面来袭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里的确曾经有数量巨大的日军,而杜见锋,他的旅座所刺杀的日军仅仅是冒头的一部分,其余钻进地下或隐蔽在密林中的日军数量未知。许一霖这才知道所谓的信号,并不是他所熟知的信号弹,口哨,或者空栓,杜见锋和别人约定的信号就是到时间就上,不要管任何人的生死,抛开一切可知与未知的后果,时钟挪移三十分钟,就上。也许前面死尸一片,或者大家都还活着,这些都不重要,信号就是去死,行动就是找死,许一霖穿行在密林野草中,第一次理解了作为一个军人,一个参战的中国军人,所面对的生死抉择中根本就没有「生」,即便有,也是在尘埃落定之后缓缓跳动的胸口和绝无灵魂的躯壳。他明白了杜见锋口中的「一定会死」是什么意思;不仅仅是杜见锋,他也一定会死,卷入了战争中的人都一定会死,这是抽离灵魂的死亡,绞烂肉体的战场。许一霖第一次深刻地领悟到什么叫「麻木」,麻木就是闻着血腥和恶臭,没有任何表示,直面死亡的时候还在想着杀人。

身旁远远近近,响起几声刺刀入肉的噗噗声,许一霖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他听见李清江在小声地骂人,血喷溅在树叶上犹如下雨一样的声音,虽然仅有一瞬。许一霖突然感到身边有人,便缓缓蹲下来,放轻自己的呼吸。

他蹲下身,突然感觉身旁一阵温热的呼气扑脸,他还未来得及掏出军刺,就听见对方很小声的说了一句话。

一句日本话。

许一霖缓慢地呼吸,尽量做出放松的样子,因为陡然的身体紧张会让人露出马脚。他缓慢均匀的呼吸声持续了三秒,而这三秒钟已经足以将三棱刺抓在手上,身旁的日军用三秒钟辨认这个黑暗中不发一言的家伙是敌是友,但他也只剩下这三秒了。

许一霖扑上去,一刀刺入日军的前胸。

日军显然有一句未成形的话留在嘴里,三棱军刺巨烈的空气引入让他胸前伤口迅速泛起血沫,进而导致全身痉挛,日军不成调的遗言变成了类似哭泣的呜呜声,许一霖沉默地拧着刀把,让刺刀呈螺旋状下沉,以便翻搅日军的内脏,血槽中接触空气的部分已经开始喷溅细小的筋肉碎屑,他松了手劲,喘息一口,拔出刺刀。

日军已经死透,没有必要再补刀。整个过程都极度安静,安静到连拔刀时血管和内脏纠缠着血槽的声音都能清晰地听到。许一霖把沾满血液的,发粘的手掌在死去日军的衣服上蹭干净,转身再度没入黑暗。

==未完待续==

【目录】

诸君

仔细阅读章节标题

我的意思是....

也许作战部分会写的有些无聊

请多担待

评论(63)

热度(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