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有鹿

为往圣继绝学 【凌李·校园】

 第五章

 

周末的南市人来人往,初秋乱穿衣,风衣皮衣超短裙、毛衣T恤马丁靴,满大街走着的人们穿得琳琅满目,百花斗艳,大小伙子揽着姑娘抽着烟,漂亮小妹互相挽着手玩自拍。美目生辉兮衣带卷,顾盼留情兮恨见晚;南市这个中等沿海城市拥有自成一方天地的浪漫情怀,旧年的红妆配上现代的城墙,古代的文化搭着新兴的列车,沸腾热烈,演绎着这座城市里少男少女们或幸福或寂寞的人生。

「那啥,走之这个你别都抄,挑着改改,我数学书呢?」

「方舵你瞧你这都写串了,我给你划了你再写一遍,咱俩字迹不一样」

「走之你先抄英语,抄完我好抄,哎我这英语周报怎么还破了?操!」

三个班级吊车尾凑在一起,在徜徉着欧美金曲的肯德基里占着四人桌,抄作业抄的热火朝天。

「学生,这都中午了,用餐高峰,你们要是不吃东西能不能给我们让个座儿?」

一个端着两盘子吃的、拖家带口的中年人跟他们商量。

李熏然离他最近,差点碰一身可乐。乖乖,能给你们让地儿?你知道我们这礼拜作业有多多!他大手一挥:「我们吃着呢!」

「吃什么了?」中年人不依不饶。

「在知识的海洋里寻找金色的苹果!」李熏然回忆着“语文读本”上一句名言。

中年人白他一眼,转而跟方晶晶商量:「你看,小妹妹都饿哭了」

方晶晶头都不抬:「关我啥事?你别讹人啊,你孩子哭了那是瞅你寒碜」

中年人这回脸上挂不住了,咣咣跺脚:「不吃饭就别占座儿!起开!」

「你还要打架?」冯走之站起来,他瘦,老是像条站着吐信子的蛇,可惜他个养尊处优的小开没什么力气,是条菜蛇。

方晶晶李熏然一看最弱的战斗力一脸要教做人的挑衅模样,生怕战斗力被别人教了做人,赶紧拦着他打圆场。

「吃吃吃,我去买,你们吃什么?」李熏然站起来掏兜,老爸刚给了一百六的书本费,不要了!

「三个套餐加大!我看谁敢撒野!」冯走之还在挽袖子,细胳膊一片雪白,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您您您赶紧坐下吧哎妈」方晶晶拉着冯走之坐下,中年人一看确实坐不上了,瞪他们一眼走了。

饭点儿排队买餐的人多,等李熏然端着盘子回来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两位舵主收拾好了桌面,卷子笔盒作业本胡乱放在椅子上,英语周报露出一个灰突突的尖角,正随着人来人往的热风轻轻摆动。

三个学生狼吞虎咽地吃,吃完接着赶作业,冯走之和方晶晶各自请了一回可乐,李熏然又买一包薯条。

抄作业一直抄到下午,冯走之买了三个甜筒,兄弟会成员们瘫在座位上各自舔着冰淇淋。

「待会儿去游戏厅打两盘“合金弹头”?」冯走之一边啃脆皮一边问。

「我待会儿还得回家给我妹热牛奶,我奶肯定出去打麻将了,不管她」方晶晶一滴奶油掉手上,惊得他一吸溜。

「你还有妹妹呢?」李熏然发现新大陆。

「有啊,我妹刚三岁,可人疼着呢,亲妹」

「那你妹妹叫什么啊?」李熏然眼珠一转:「不会叫方钢铁吧?」

「我抽你!」方晶晶作势要打人:「我这名儿是后改的,我原先不叫这个,我原先叫方小勇」

「那你干嘛改个女孩名?」冯走之挺感兴趣。

「我上边有个哥,十七那年掉江里冲跑了,我妈哭天喊地的,找个大神儿给算命,说我家男孩命薄,得改成女孩名骗过各路神仙,这么着我就改成方晶晶了」方晶晶回忆往事,咧嘴笑笑:「别说,改完这个名儿,我是觉得比以前好了,也管点用」

「那你怎么不在东北上学?」

「我爸是南方人,倒插门儿娶的我妈,跟我妈在老家开厂子,忙不过来,我奶原先是南市农村的,后来跟着我小叔搬进城里,我妈就跟我爸商量让我转这边上学,我奶照顾我,每月给她八百块钱,算是尽孝了」

「那你妹妹?」

「我妹叫方晴晴,超生了,送过来的」

三个人都沉默下来,超生和躲罚款不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感兴趣的话题,李熏然想起凌远家也是三个孩子,三个孩子父母都在的家庭会是多么热闹?他不清楚,但他有时候很渴望那种热闹的家庭,而不是像他家一样,老爸在客厅吃橘子看电视,他在卧室里对着画报描坦克。

冯走之吃完了冰淇淋,拿着纸巾擦嘴,声音透过一层薄薄的纸传出来:「我家也三个孩子,我两个哥是双胞胎,我是最小的弟弟」

「你家养得起,我要再有个弟弟就养不起了」

冯走之没说话,只是用手搓捻着沾着冰淇淋的纸,半晌才轻声说:「可惜养不好」

 

三个人在肯德基互相道别,李熏然看看时间,三点整,他想起高三补课是三点多下课,冯走之和方晶晶已经走远,小骆驼哒哒哒跑回肯德基,拿着剩下的书本费买了一份套餐。

凌远下了课,趴在课桌上写小提琴按弦诀窍,洋洋洒洒两张作业纸,他觉得自己刚写了个开头。别的同学都回家了,值日生正手忙脚乱的打扫卫生。

「哥?」

李熏然站在教室外,单肩挎个大书包,头发被风吹得乱翘,手里拎着肯德基的塑料袋。

「你怎么来了?」凌远赶快放下笔起身,「进来,打篮球来了?」

「没有,我抄…」

「抄?」

「抄、超级想你!」李熏然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这还不如说抄作业呢!随机应变能力简直零分!

凌远看着他脸上风云变幻,还蹦出一句“超级想你”,心情莫名就很好,值日生把扫帚收进卫生角,跟凌远打招呼:「老班,我走了啊,你锁门」

「行」凌远应了一声,李熏然还站着,看他的学长低头往卫生日志上画勾,他搓了搓塑料袋:「我给你送点吃的,周六咱们学校没饭」

「我中午吃了」凌远又写卫生总结,没抬头。

「吃了?吃的什么?」

「方便面」

「方便面也叫饭?」李熏然一脸嫌弃:「那就是零食」

不管是不是零食,反正能饱肚子,凌远终于写完了总结,看见李熏然把肯德基摆在讲台上。

「再吃点,趁热,我等了十分钟!就为要新的炸鸡腿!特烫!」李熏然一边摆一边假模假样吹手指,原味鸡的油脂浸透了手掌大小的纸袋,斑斑驳驳的透明,像一场砸出炸鸡香味的暴雨。

方便面三块五一盒,开水超越注水线,在别人都吃着父母送饭的中午,凌远用面汤让自己的肠胃舒展。

他饿了,非常饥饿,李熏然把汉堡炸鸡薯条摆了一桌子,咸香的油味在泼过清水的石灰地教室里蔓延。油炸食品的残渣会掉进讲台经年累月留下的缝隙里,可这都并不重要。

他十八年的人生里并没有得到过太多,他仅仅是为了一口饭和一个住处留宿在养父母家的少年。南非斑马拥有约一百二十条黑色纹路,随地球自转而形成自西向东倾斜的趋势,而凌远一定是草原上全身条纹和别人反向的那匹,与他赖以生存的草原格格不入,所以他在意自己的劣势,努力塑造自己与人和善严于律己的优秀形象,用荣誉掩盖全身逆向而行的条纹。

后来从北非跑来一匹骆驼,脖子颀长四肢细瘦,反刍一样在斑马家的客厅呕出一地的橘子,然后扛着大书包站在玉米摊前,贪婪地喷吐着鼻息。

凌远拿起一块原味鸡,不顾自己没有洗手、也不顾讲台上有大片的粉笔灰,在下午三点半的教室里,他得到了一场油炸食品的盛宴,咸味十足而肉汁丰盈,土豆泥乖巧地卧在白色塑料盒里,黑胡椒像岛屿一样悬浮在肉汁上面。

他啃着骨头,把番茄酱淋在汉堡上,骆驼在一旁吸着冰镇可乐,碳酸饮料刺痛喉咙,舒服得他发出长长的叹息。

天气非常好,也许窗台上应该摆一缸金鱼。

*出自:《诗经·卫风·硕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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