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有鹿

为往圣继绝学 【凌李·校园】

第二十五章

 

凌景鸿早上有手术,来不及在家吃早点,随便喝了杯奶就上班去了。

凌远坐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餐桌,心里想着今天看来要提前出门,好挪出时间去街上摊一个煎饼。

煎饼摊子人声鼎沸,南市一千万的人口有一半都在这个煎饼摊前面排着队,队伍已经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凌远推着自行车,看着遥遥无尽的人龙,心说我怎么不知道早起摊个煎饼这么多人,这是不是一场巨型阴谋?

阴谋论饿肚子少年凌远颓败地推着车,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

「凌远!」

优等生回过头,小王子正跟他招手。

「熏然!」优等生非常开心,这是一个多么欢快明媚的早上!少年斑马飞速狂奔,南北非来了一次跨越种族和地理位置的热情拥抱,由于拥抱双方非常非常热情,导致互相撞酸了鼻子。

酸鼻小王子一边抬手揍人一边拉着他走,两人围着自行车一左一右的扎进一条小巷子。凌远下意识地抬头看看,发觉这条巷子和江边步行街那个巷子不一样,这条巷子非常干净整齐,头顶也没有飘着万国旗的细竹竿。

「哥,你把车锁这里,咱们进去吃早点!」小王子挥手下旨,凌远顺着他的手往边上看,一小块空地上已经停了七八辆自行车。

山地车刚修好,变速器换了个新的,黑得泛光。凌远三两下锁了自行车,小王子已经往前走了好几米,优等生赶紧跟上。

早上时光都宝贵,和恋人在一起就更宝贵,惜时珍金,凌远非常珍惜这段马上就要结束了的少年时光。他跟在李熏然后面,像是走进一个万花筒,活色生香的世界,李熏然带他去哪里他都跟着,花开花落,天上人间。

当然李熏然也不会带他去刀山火海,他只是带他来了个大隐于市的小面馆——花自芳。

这面馆老板真是一副柔软心肠。凌远看着这个店名在心里暗下定论。花自芳面馆十几平米,热热闹闹,里面一共就七张桌子,坐满了来吃早点的人。面馆经营十几年,主营面条,副业水煎包,一进门油香扑鼻,煎包子的铁锅里吱吱冒油,老板娘哗啦半碗水进去,瞬间腾起白烟。

「老板!两碗西红柿鸡蛋!一份水煎包!」

小王子熟门熟路,抓个空子坐下就马上招呼起满堂飞的花老板,花老板戴个厨师帽,肥胖灵活,粗胳膊上能放四碗面。李熏然招呼完就掏钱,一碗面五块,一份水煎六块,早起出门数好了十六元整,等会儿老板过来上面,直接递过去,干净利索。

「熏然,怎么大早起想起找我吃早点来了?」凌远看看表,六点四十五,真够早的,李熏然这是一大早过来的?专门跑自家楼下一趟?就这么一直等着?

「想吃面条,昨天躺了一整天,五点钟我就睡不着了,我爸一上班我赶紧出来了」小王子不以为意,端着茶杯喝茶,一嘴茶叶末子,高贵王子呸呸呸半天,嘴角沾着一粒茶叶。

花老板心软手不软,飞水煮面,浇卤撒葱,一气呵成。点了没有三分钟就上齐了。凌远头天发烧,也没吃什么,此刻一吃这么滚烫飞湍的西红柿面条,肚子里像是养了馋虫,闹得他连形象都不顾,唏哩呼噜的抱着碗大口喝汤。水煎包子牛肉馅,小肉丸子里裹着点熟透了的香葱,包子底儿煎得金黄流油,一咬一口脆壳,蘸上米醋,绝了。

优等生稀里哗啦吃了个痛快,一大早就心胃俱暖,这在他非常难得。凌景鸿是医生,医生就有些洁癖,总是不许吃这样不许吃那样;凌母早上不爱做饭,就主吃面包牛奶配煮鸡蛋。面包吃多了有时候反酸,别人还好,到了凌远这里反酸就是大毛病,要难受很久。他不说,也没人问,早上面包鸡蛋,凌远有时候吃得饱有时候吃不饱,自己的肠胃自己注意,实在饿得厉害就去食堂买个烧饼垫垫,熬到中午也就熬过去了。

李熏然看着凌远吃得面汤都不剩,心里乐得要上天。他递给优等生两张纸擦嘴,伸了个懒腰拎着书包起来。

「香吗?」小王子前方开路。

「香!」优等生后方推着“专车”。

「以后我天天找你吃早点,从家到学校这一路好多好多吃的呢!」小王子一脸憧憬:「这家算是中等偏上,等明天我们去吃小街肉饼,后天吃兰州拉面,大后天吃八宝粥配红豆包,大大后天吃蟹肉小笼…..」

自行车推出了小巷,花自芳面馆留在巷子深处,店里嗡嗡作响的排气扇挂着油渍,天光被它转得一闪一闪。

凌远把车靠在小巷子口,蹲下系鞋带,系好了站起来,李熏然推着车子走出两三米,晨光漫漫,小王子全身浸在东边旭日洒下的金色里,洋溢起一身柔和明亮的光彩。

「凌远!」

「熏然!」

「快来!本王子要迎着晨光追赶时间的脚步!」

小王子啪啪拍车座,优等生三两步跨上车,骑了几米就被紧紧搂住了腰。小王子的脸贴在优等生的背上,两个学生顶着清早的寒风追着朝阳。

「凌远!」

「熏然!」

「咱们谈恋爱啦!」

 

混到中午,李熏然突然觉得这半天气氛不对,兄弟会三舵主,其中两位像是互相较劲,谁也不理谁。尤其冯走之,平常就是个神神叨叨不知所云的高深样子,今天更甚,拿了本《风水入门》认真研读。

「走之,怎么了?你家闹鬼啦?」李熏然端着午饭,凑到冯走之身边没话找话。

「我家风水不好,养出个倒霉鬼」冯走之脸色阴沉,合上书。今天午饭有红烧茄子,他就最不爱吃茄子,开了盒盖看一眼就放在一边。

「我瞅你家不是风水差,是眼神儿差」方晶晶说话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惜啊,看不见」,婉约诗人方晶晶发完感慨,从兜里摸出一份烧饼夹鸡蛋,扔在冯走之桌上。

李熏然夹在中间一头雾水,我这请假一天发生了什么?这俩人什么毛病?节奏太快本王子已跟不上节拍!

「近在眼前也好,远在天边也好,我累了,人生已经让我身心俱疲」疲惫旅人拿起烧饼,闻了两下开始大大方方啃。

「累了就睡,饿了就吃,最主要的是冷了要穿」操心老妈子打开两盒午饭,头也不抬的吃。

小王子端着饭盒咽下最后一口酱爆鸡丁,默默起身。

兄弟会舵主双双中邪,本王子力求全身而退!

 

秋日胜春,晴空一鹤,午饭后小王子躺在足球场上,王国臣民凌远正一把一把往他嘴里送农心虾条。

「可乐!」

优等生赶紧递上吸管,伺候小王子喝可乐。

「农心虾条好吃但是太贵,下次买国产的上好佳」小王子勤俭持家,艰苦朴素。

「好好好,记住了」臣民立刻点头,谨记在心。

「放学不用送我回家,我今天要去李队长食堂蹭一顿葱㸆大排,不顺路」

「放学直接去?」

「直接去」

「好」凌远点点头,虾条已经喂光光,他自己也躺下,两个逃课少年享受着中午一点足球场上的暖阳。

「凌远,你….」小王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还想吃什么?我去买」优等生已经撑着胳膊坐起来,蓄势待发。

「不是,我不吃了,我是说,哎呀」小王子有点儿脸红,太阳晒得他全身暖得要命,说话都带着柔软的暖意,让人沉醉。

「是说什么?」凌远闭着眼,全身舒展地躺在一大片日光里,舒服得直想睡觉。

「要是提前十年认识你就好了」小王子冷不丁冒了一句心里话。

「现在认识也不晚」

「我….」李熏然吞吞吐吐,决定和盘托出:「我问我爸来着,你其实,就是,和你爸妈,血缘上…..」

凌远睁开了眼。

「我是他们收养的儿子」凌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到家里那会儿已经不小了,是我爸要收养我的,我亲妈是我爸的病人」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你也没有必要知道」

李熏然被凌远冷淡的口气噎得不说话,过了半晌他伸出手,握住了凌远的。

「我是说,要是提早认识你,你应该比现在更快乐」李熏然摩挲着凌远的手指,那里有按弦留下的茧子,很粗糙,因为钢弦很硬。

「当然,你要是八岁认识我,咱俩就全学坏了,你也不用是优等生,我也不是小王子」

「那咱俩是什么?」

「两个吊车尾!难兄难弟,成天挨揍」

「不会的」凌远反手扣着李熏然的手:「我聪明,肯定还是优等生」

「嘿你他妈的凌远!」李熏然翻身掐凌远脖子:「你敢说本王子笨蛋!本王子判你十年有期徒刑!」

「熏然,谢谢你」凌远被掐着脖子却笑得开心,他伸手摸李熏然的头发,秋风如浪,小王子的头发被吹得支支愣愣,随风而飘。

「我很虚伪,一直活在面具里,我讨好我爸,迎合我妈,顺着我哥,哄着我妹。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没有尊严,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过于看重尊严,我几乎没有朋友,所以也没有过什么强烈的感情,简单来说,我这个人很凉薄」

凌远看着李熏然的眼睛,抚摸着对方头发的手慢慢变凉,手心出汗。

「我对别人,都是事不关己。我很扭曲,在我看来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只是实现利益平衡的载体。我对万事万物都是利益优先,我很少考虑无私奉献,我的付出都应该得到相应回报,这就是我的价值观」

虚伪是一个人所能寻求的最困难、最刺激神经的恶习,它需要永不间断的警觉和精神的高度集中。它不像通奸或贪食可以在空闲的时间进行;它是需要付出全部时间从事的工作;它还需要一种玩世不恭的幽默。*[1]

他很累,保持这种虚伪很累,平衡利益很累,累的他喘不过气,像一个罹患恶疾又拖沓着不去看医生的病人,在自我划定的人生失败论里越陷越深,无力抽离。直到他的人生闯进来一只叼着花衔着草的小骆驼,驼铃悠远,响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华者裳裳,雨雪滂滂,子之我觏(gòu遇见),令我无忧。

凌远眼睛里有点酸,可李熏然却只是看着他笑,仿佛刚才那些挖心挖肺的自我评价都是虚妄之言。李熏然低下头,吻了吻凌远的鼻子。

「胡说,你不是还给本王子写了学科重点总结?这就是一种无私奉献!」

「那是特例,我对着别人才不写」

「所以你对别人都是自私、冷漠、虚伪和凉薄」

「是」

「那对我呢?」

凌远望着太阳。深秋已至,天地苍凉。他的小王子是沾着白露的草,伏在树下的蝉*[2]。他把李熏然的头按在胸口上,让他听胸膛里那颗热烈的心。

「对你,我凌远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1]:出自:【英】毛姆《寻欢作乐》

*[2]:出自:【两汉】佚名《明月皎夜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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